73、终章
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,或许是因为在老宅看到的那些照片。

    有关裴三哥哥年少时的照片。

    颜苏猜测，裴三哥哥是不怎么喜欢拍照的。

    因那些照片大都是以抓拍的方式。

    不固定的角度，不固定的地方,许多甚至只是一张模糊的侧脸。

    当初在老宅看到这些照片时,心里还泛着一股唏嘘。

    原来裴三哥哥少年期是这个样子？

    优雅斯文里,带着少年独有的冷清与疏离。

    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。

    与他现在完全不同。

    在这个奇怪的梦里。

    颜苏瞧着自个儿背着小兔子书包，身上套着的是第一次见他时的蓝白校服。

    飘飘荡荡地来到庄园。

    庄园很漂亮,绿草如茵,不远处开满了娇艳欲滴的玫瑰。

    大抵是做梦的缘故,现实里的冰天雪地，到了这儿，一片的春意盎然。

    扎了花架的秋千随风摇摆。

    颜苏捏紧书包带,循着声音愕然回头。

    十四岁的少年拿了书,就站在自个儿身后。

    身上是Z大附中东分的制服衬衫。

    领口折了小燕尾边，铂金针链穿插而过。

    他合上了书，漆黑深邃的眼一瞬不瞬注视着自己。

    半晌,慢条斯理开口,“又是你？”

    颜苏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，红唇微启：“诶？”

    她在咀嚼他那个“又”字。

    少年没理会她,修长的指勾着秋千绳索，止住荡漾的秋千。

    持久的沉默后，他背对着她,冷淡出声,“你没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问题？”

    虚推了把秋千，他回头看她，黑眸瞬间沉了几分，十分不客气,“从哪儿来的？”

    颜苏懵了懵，倒吸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哇！

    这什么奇怪的梦？

    竟然还能接着上次的剧情？

    然而比起这个，梦里的裴三哥哥还记得她，这令她内心小小愉悦了一下下。

    捏紧书包上的小兔子挂饰，颜苏小幅度地往他身边靠了靠，抬眸看他。

    少女乌黑水润的眸子星光熠熠，瞧上去格外动人。

    “裴——”

    下意识想喊“裴三哥哥”，瞧见他眼下这个年纪，喊这个好像不太合适。

    她清了清嗓子，嘴角翘了翘，“你还记得我？”

    他定定注视她几秒，漫不经心道：“厚着脸皮要给人生孩子的女孩儿——”

    稍稍停顿，他忽然轻笑了声，“是有那么点印象。”

    一瞬间红了脸的颜苏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好在是个梦。

    她的梦，她最大。

    给自己找了“完美”理由后，颜苏顿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。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你没有做好——”

    小姑娘讲话含含糊糊的，似乎觉得难以启齿。

    他盯着她绯红的脸，轻飘飘问：“做好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子。

    不知道从哪儿来，也没人见过她。

    问了家里的佣人，大家似乎对这个奇怪的女孩子毫无知觉。

    怪力乱神的事情，他从来不信。

    哪里出了偏差？

    这算什么？

    平行空间吗？

    还是说其实是个梦？

    用梦解释，似乎更能讲得通。

    “你在看书吗？”

    他脚步一顿，没搭腔。

    “看的什么？还是《小王子》吗？”

    “因为要给我女神讲故事？”

    “其实讲故事我特别擅长，你要不要听听看？”

    身后的女孩子叽叽喳喳个没完，他终究觉得吵闹，漠然打断她，“你是话唠么？”

    “诶？”

    “别跟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身后的脚步声止住，女孩子似乎真的不再跟着他。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安静，竟然令他有些不适应。

    余光扫了一眼，就见女孩子蹲在草坪上，拉高了校服领口，埋住了泰半张脸。

    只余下一双乌黑澄净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那里头含着朦胧的水汽，似乎觉得委屈。

    想哭么？

    他微微哂笑，心想：关他什么事儿？

    -

    莫名其妙地延长了待在庄园的时间，总是能见到那个奇怪的女孩子。

    懒得听她讲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，她也不恼。

    自娱自乐地对着草坪里的蚂蚱讲。

    “后来，小王子忘了他的小玫瑰。”

    “曾经的甜言蜜语都不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变得超冷漠超令人生气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，小玫瑰心想：这是个很可怕的噩梦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醒来了，她的小王子就又变得温柔起来——”

    一根狗尾巴草将几只小蚂蚱穿成糖葫芦，女孩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，“但是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？”

    他靠在树荫下，脸上盖着书，听着她在一旁絮絮叨叨。

    草坪上窸窸窣窣的。

    他知道是女孩子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他没动，风中飘来阵阵香味儿。

    是属于少女独特的体香，混合着庄园里的玫瑰香。

    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哪种香味儿扰乱心神。

    难以掌控的情绪，令他没由来心烦。

    即使是个梦。

    他也不希望被人左右情绪。

    香味儿越来越近，他怔愣了一秒，抬手拿开书。

    女孩子就挨着他靠在树下，双手抱膝，将白净的小脸埋在膝头。

    浓密的羽睫垂了下来，像是睡着了。

    他捏紧书，偏头注视着她。

    她仿佛真的困了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。

    大约真的撑不住，头一歪，顺势靠过来。

    他本能地伸出手掌，抗拒她的靠近。

    女孩子软糯的脸颊贴在他掌心，小猫似地蹭了蹭，喃喃道：“裴三哥哥，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？”

    他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你要听我讲故事？”

    女孩子跪趴在草坪上，满脸惊讶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午后的阳光穿透树荫，点点光晕落在女孩子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。

    以往都没正眼瞧过她。

    眼下一瞧。

    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，明明跟他年纪差不多。

    带着些许少女的天真娇憨。

    行为举止幼稚得像个小朋友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要听吗？真的吗？真的吗？”

    他稍稍失神，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。

    习惯性地拿了书盖在脸上，开口间，竟然透着一丝陌生的温柔。

    “讲不讲？”

    “讲讲讲。”她仿佛中了头彩，声音里透着欢快，“那你喜欢听什么故事？”

    他漫不经心回她，“随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给你讲小王子和小玫瑰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奇奇怪怪的女孩子，讲着奇奇怪怪的故事。

    竟然让他的心变得无比平静。

    -

    裴三哥哥突然变得没有那么冷漠了。

    这个认知让她变得开心起来。

    虽然大部分时间，都是她巴拉巴拉地讲故事。

    而他悠然地靠在树下，脸上盖着书，意兴阑珊地听着。

    并不回应。

    尽管只是这种程度，也让她小小欣慰起来。

    梦里真的好寂寞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看不见她，不认识她。

    没人跟她讲话。

    颜苏觉得这个梦未免也太长了点。

    再次踏入庄园，依旧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。

    花园里没有裴三哥哥的影子，很寂寥。

    颜苏在小花园里闲逛。

    一楼击剑室，有声音传来。

    颜苏循声而去，踮起脚尖趴在几净的窗棂。

    室内光线明亮。

    少年的剑抵在对方的盔甲一侧。

    对方显然输了，收了手，去摘头盔，“不玩了不玩了，每次都玩不过你，没劲儿！”

    声音娇柔清甜，竟然是个女孩子。

    颜苏一愣，茫然地看向那个女孩子。

    女孩子长相英气中透着妩媚，长发没扎，摘了头盔后，发丝荡漾下来。

    丢了击剑，女孩子抱着头盔注视着正在摘头盔的少年，“你就不能偶尔绅士一次，让让我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吗？”

    少年摘了头盔，黑发被汗水打湿，略显凌乱地垂在额前。

    “嗯？让你？”他散漫微笑，“我为什么要让我的敌人？”

    女孩子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讲真，裴三你这样的，将来要注孤生！”

    他拿了水，拧开，仰头喝了几口。

    语调平静，“是么？”

    女孩子性子大大咧咧，往地板的台阶一坐，“我一直挺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？”

    他微微一怔，淡漠地看她。

    女孩子笑眯眯冲他摇摇食指，“算了，我知道你志不在此。”

    他懒得理会她。

    “你将来打算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他不搭腔，顺手拿了干净地毛巾，擦拭着击剑。

    “继承家业吗？”

    女孩子把玩着头盔，絮絮叨叨的讲个没完。

    他听得意兴阑珊，没听进去多少。

    蓦地。

    瞧见窗外一抹小小的身影，蓝白校服一闪而过，书包上的小兔子吊饰摇摇欲坠。

    擦拭着击剑的动作慢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黑眸微沉，若有所思地望着小姑娘丧丧的背影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做梦就是这么任性，天气随着多变的心情，急遽变化着。

    来之前还是阳光明媚，转瞬便乌云密布。

    颜苏垂头丧气地背着书包，踽踽独行在小花园。

    梦就是梦。

    讨厌的很。

    似乎将她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，来不得，出不去。

    不多时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。

    花园里无处藏匿，她只好躲在树底下。

    雨点密集，不一会儿，她就被浇灌成了一只可怜的落汤鸡。

    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梦！！

    好气！

    为什么她的梦里，会出现裴三哥哥跟别的女孩儿！

    他都懒得跟她多说一句话，对着那个女孩儿却格外有耐心！

    好气！

    眼眶微微泛着酸胀，又被冷冷的雨水拍打。

    颜苏蹲在树底下，下意识地拢了拢宽大的校服，将泫然欲下的小脸埋在其中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。

    头顶的雨丝突然止住，旁边却依旧砸着水珠儿。

    她茫然地从校服里抬眸。

    少年撑着细柄黑色雨伞，单手抄兜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哭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不想在梦里也被看扁，她用力吸了吸鼻尖，下意识反驳，“我没。”

    他轻蹙了下眉头，忍不住勾了勾薄唇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被她口是心非的说辞打败了。

    像是受不住他的揶揄，她红着脸小声辩解，“我只是特别讨厌这个梦！”

    “梦？”

    她重重点头。

    他恍惚一瞬，轻轻地嗯了声。

    被一个陌生的，来历不明的女孩子短暂扰乱心神。

    是有点讨厌。

    不等他想明白，小姑娘又气鼓鼓开口了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对别的女孩儿笑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。”她用力蹭了蹭湿漉漉的眼角，“裴三哥哥是骗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被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的，甚至有可能比他还年长的女孩儿叫“哥哥”。

    令他不免失笑。

    又过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小姑娘的声音低了下来，往他身边挪了挪。

    她拽着他的衬衫下摆，仰头看他，“等我长大——”

    仿佛觉得这个说辞很扯，她默了一秒，换了说辞，“等你长大，我给你当小女朋友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他无语地盯着她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——”

    “即使在梦里，也不要喜欢别的女孩子，行么？”

    -

    后来有很久，都没再见过她。

    可能真的伤心了。

    他靠在树下，拿着书，书页被风呼呼啦啦地吹乱。

    心想：这个令人烦闷的梦，早点醒来也没什么不好。

    然而，事与愿违。

    很快就又跌入了连环梦里。

    依旧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，似乎每次这个奇怪的女孩子不开心了，总会下雨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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